顾殊鹤眼里有很明显的惊讶，她皱起眉头看向顾岭，就像是在看一个说胡话的醉鬼。
荥州地处边境，楚人与异族通婚的情况，正儿八经的娶进门做夫人，或者风风光光嫁给异族做夫人，极少，但也不是没有。富户蓄养几个异族美妾和奴仆，那更是蔚然成风，再正常不过了。
相对大楚其他地方完全将异族看作是与猴子一般，根本算不上人的情况已经好得多。荥州百姓看异族就是看一个让人讨厌的邻居，大部分人厌恶又警惕，小部分人觉得只要长得好看品行优良家财丰厚那就没什么不可以的。
若不是如此，左唯风大概不会向她送那些东西。
此地就像是她的世界里那些历史上民族大融合时期一般，或许继续保持这种趋势，过个几百年，就会完全同化为一体也说不定。
未央城算得上是荥州首屈一指的大城，城中不仅有居民百姓，还有在此落脚休息的商队。
无论是满载着从货物要出荥州去关外行商，还是从关外带着珍贵的皮毛和香料以及一些异族特产的首饰宝石稀奇东西回来准备去往其他州郡换取丝绢布帛茶叶以及一些特产。未央城都是一个必经之路，商人多半会在此修整，有些还会将从异族买来拐来的漂亮小童女人出手卖掉。
别的不说，这些商人中至少三成都是异族。比如左唯风他爹就算得上是这些商人中的佼佼者。
一夜之间将这些人都关进大牢里，且先不说她的大牢够不够装得下这些人，就说此举未免太过大动干戈。
只因为怀疑是异族所为就将城中异族全抓了，抓了倒是容易，下一步呢？难道下一步就是将这些人全杀了吗？
若是真将这些异族商人全部拔除，不用说，这条商路也算是断了。荥州财政至少五分之一都依靠从商人身上抽税，没了商路，财政大受影响不说，依靠大商人赖以糊口的小商铺也会倒下。
“仔细算来，顾岭你也是异族。城中未必没有如左唯风一家那样心存善意，亦或者早已将己身视为大楚子民的异族。一并全抓了倒是容易，伤了民心想再补回来却不容易了。”
顾岭心重重的一跳，他垂下眼躲开顾殊鹤的目光，只觉得钟坤钟旭两人投向他的目光都让他如针芒刺背。
这么多年，他刻意的想去忘记自己是异族的这件事。他喜欢用各种各样的东西将自己变成完全不同的人，完完全全的掩盖住让他自己都厌憎的那张脸。
过了这么多年，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将他往人群里一扔，也没有别人能再认出他。再也不会有人对他侧目相对，用那种饱含轻蔑与□□的眼神看着他。
只有她仍记着，不管他装成什么样，她都能一眼将他认出来，那目光穿透了时光，让他恍然想起，多年前她在街头将他牵回顾家时的场景。
这天下怕是只有她这个傻子会将异族看作自己的子民。
只有她这个傻子能放心信任一个异族。
他在外走了那么多年，看过太多除了有一张不同的脸，其余都与大楚人完完全全没有半点不一样的异族仍被周围的人排斥鄙夷。
哪怕他们连异族的语言都不会说，连自己的来处都不知道，一心将自己看作是楚人。
他长吸一口气，抬起眼与顾殊鹤对视，“非我族人，其心必异。蛮夷之辈本就命如草芥卑贱下等，怎可与我大楚子民相提并论。左唯风一家心存善意？我倒是看他们不怀好意。他们一家财势丰厚尤其应该严加看管起来，细细盘查。此事明面上是一个璇歌坊，但仅仅只靠那几个女人是绝不可能的，暗处一定有他们的耳目眼线藏在城中。
此人所图甚大又财力雄厚，就算真身不在未央城也一定在荥州。那个与胡存相交的男人只是他又一个放在明面上的棋子罢了，只要给我三日，让我将璇歌坊与城中异族一并扣押，我定能找出此人来。若是运气好，说不定他根本就藏在城中异族富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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