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正是一日里山中最为黑暗的时候。眼前的火堆差不多快要灭了，孱弱的火光忽明忽暗，身后拉着的影子忽长忽短。而不大的山洞并未因归来的林檎而热闹一些，乃至于气氛有几分难言的压抑。
穆深抬头朝外侧某个方向看了看，林檎离他有点远，不似平常那般喜欢靠着他。对方靠着石壁低着头，火光亦太暗看不清楚神色。
然好巧不巧，此情此景，竟让穆深产生了几分错愕的熟悉感——
“荒郊野岭之外，寂寞山野之中，唯有某处小山洞竟亮起一道暧昧的火光。夜里严寒，两人衣着单薄，无奈之下只好相依取暖。可哪知这一来一去，两具年轻气盛的身体贪恋彼此的体温，双双对视一眼，一时之间竟情难自已……”
穆深不再继续往下回忆了，这祁夫人后面的原话有点少儿不宜。
想想还真是巧，当年大家传的桃色绯闻，如今俩主角齐了，地点背景也符合上了，可是另一方他萎了。
真是时过境迁，世事难料。
不过这些东西穆深也只在心里想着图个乐子，林檎这厮从那日起便一反常态，他试图从对方口中知道些什么，可惜林檎一直沉默。
现在还是沉默。
加上他被打晕昏过去的时间，保守估计已经过去了两三天，如今这地方既不像是天山，也不是佩奇山的样子，不知林檎究竟把自己带到了什么地方来。也不知天山道那边发现自己消失之后，会不会责怪下来，毕竟按理说这时他应出发去道家大会了。
穆深内心纳闷得很，这家伙不让自己走，强硬着问他话也不答，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常言道既来之则安之，索性回去再被穆浅罚抄一千遍字帖，其他的事情让他们担着好了。再者，道家大会难道会比眼前的木头重要吗？
穆深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觉得自己分析的甚有道理。
他再度来到对方面前，决定同他好好谈一谈。
·
“林檎。”
“……”
闻言对方抬起头，一张憔悴万分的脸便映入穆深的眼。
见状，穆深心中隐隐刺痛了一下，他无意中伸手碰了碰对方的脸，不料林檎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似的，先是匆忙往后推了推，而后紧紧地看着他。
良久，对视许久的穆深叹了口气，心中盘算着还是算了吧。
但当他试图转身回去的时候，背后死死盯着他背影的林檎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最后终于按耐不住，突然起身朝着他扑了过来。
穆深只感觉一股劲风从身后袭来，反射性地侧过身，却依旧躲闪不及被后面的林檎推倒在地。
抱着他的林檎在不断颤抖。
“穆深……”
“……我在。”
“穆深别离开我，我害怕……”
黑暗是负面情绪最好的掩饰，所有的不安及脆弱尽在一瞬间爆发。
一声一声的低语回荡在耳畔，一句一句印在他的脑海深处。
那一瞬间，穆深似乎明白了一切。
他忘记了草木所化之妖，一直对于情绪不甚敏感。但离开千年不曾分离的故土，放下所有一切来寻找遥远的自己，这已经足够说明了一切。
自己虽心中暗中原谅，表现出来的却分明又是另外一个模样。在他的眼里，就像是一次次无言的拒绝。
头一次，他为自己的做过的事情懊恼起来。
·
林檎知道自己有点不一样，任性之中带着些许疯狂。
此时此刻他只想紧紧抱住穆深，仿佛就像抓住了凛冬之中唯一的阳光，迷恋他身上的气息与温暖。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檎才发现穆深已经将身体翻转过来，借着微弱的火光，对方漆黑湿润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自己。
蓝袍道士试图抚慰对方的情绪，这些天来难得头次勾唇笑了笑，低声的笑意如同秋日里漂浮的柔软羽毛在他的心头挠痒般，略带几分温暖又痒的勾人。
“苹果大人这么强大，有什么可怕的？”
穆深若有其事地从地上爬起来，靠近林檎的耳侧，颇有几分为难的意味道：
“想些别的吧，不如我给你唱歌？”
闻言林檎立刻期许地看着他。
穆深若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随后几句不成调的歌声便传出来。尽管穆深唱的很尽力，却依然让人感觉有点滑稽。
·
那是以前的一个夏天，屋外不断传来清脆的虫鸣，夜晚的山风从打开的木窗吹进来，躁动的心亦变得安静下来。睡不着的他和林檎一起躺在床上，思考那些显而易见的问题。
“高山青，涧水蓝……”
人生是什么？
“林檎……万年长青，苹果威名远扬……”
爱又是什么？
“穆深和林檎永不分离啊，就像星辰长伴随皓月。”
称不上动听的歌声一停，他看见林檎的表情由愕然，逐渐转变成了难以掩饰的惊讶。
“穆深说过的话，要负责。”
穆深答了声好，随即轻轻笑了笑。
林檎猛地抱住他，与此同时亦不忘记宣誓主权：
“穆深是我的！”
听到这霸道与幼稚兼存的发言，穆深先是愣了愣，而后不由得有些想笑。然而此刻笑出声难免破坏此时的气氛，他只好憋着并努力沉声道：“什么叫我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怎么就是你的了？你怎么这么霸道啊？”
“……”林檎微微歪着头想了想，最后出声道：“那我是你的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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